三十七、二人世界
新婚三天姑爷回门,这乡下娶媳妇的风俗,郑星远的婚礼在女方家办理,属于倒插门的女婿,一切都按照反倒着做,三天之后,小两口回城里男方家。汤裁缝早晨就置办一桌送亲酒,一来送女儿女婿新婚三天回城,二来也借机酬谢为操办婚事帮忙的乡邻。孙二老爹坐在首席,余者按照班辈年龄依次排座。汤裁缝在酒席桌上为小,执掌酒壶。客气话说上几句,都是些感谢之词。
“嘉莉星远,你们小两口端起杯,先感谢孙二老爹,把咱家的婚礼主办得喜庆火红热闹
隆重。”汤裁缝点戏唱。
汤嘉莉端杯起身,郑星远仍坐着不动,她碰碰他,郑星远疑迟好一会才勉强站起,把酒敬了。汤裁缝斟满二杯:
“好事成双,敬酒哪有一杯的。”
郑星远不耐烦嘟囔一句:
“乡下规矩哪有这么多,真啰嗦。”
在坐的人听得真真切切。汤裁缝脸色唰地变白,女婿表面上人模狗样,还算一表人才,说出话来缺知识少教养,实属一个“愣头青”。汤嘉莉赶忙插话:
“入乡随俗,清流镇不像谯城,凡事都讲究成双成对,偶数吉利。”她用脚尖踢踢他,示意把二杯喝了。
“那四杯八杯更吉利了,咱没那个量。”郑星远喘起谬腔。
满桌人惊恐不已。汤裁缝平时在整条街上把女婿夸成天下难得的好男人,让他找着了做女婿。大学生满腹经纶学富五车,上知天文下晓地理,人间事没有他不懂的,公社**也没他有本事。新婚之夜没坐一起叙谈,不知道他的学问深浅,今天小酌,三句话包子破皮露了馅,纯粹是“二百五”。
众人面面相觑,孙二老爹说话:
“姑娘姑爷酒敬意思到,何必强求单双数呢?”这话绵里藏针,吐露大人不见小人过。汤裁缝脸面挂不住,瞪了郑星远一眼,以长辈口气训斥:
“这孩子真是不懂事!”
郑星远如若不做声,这事告一段落。汤裁缝会转变着方式架梯子下台。那天郑星远脑子不清醒,神经好像搭错地方,不服气回一句:
“早知道我不懂事,你女儿不嫁给咱了?”
汤裁缝被噎得吭吧吭吧,半晌不出声。汤嘉莉怒道:
“你对咱爸怎么说话的。”
“咱说的还能错吗。”郑星远反问。恰巧,一辆谯城来的客车路过。郑星远起身说。“三天喜期结束,我的戏演完该走了。”
汤姨婆上前要劝慰,汤裁缝说:
“让他们走吧。三天回门。”
汤嘉莉红着脸一一赔礼道歉:
“对不起各位长辈,你们好喝,今天我和星远到假期,必须要赶这趟车回厂上班。”
一路上两人形同路人,背靠背谁也不说话。郑星远的反常举动,汤嘉莉心里一本帐,她没想到会出现这样难堪的结局。怪谁呢?汤嘉莉找不到准确的答案。家丑不可外扬,小俩口的房事,怎么说也不应该把情绪带到大众场合上发泄。婚姻大事人生一次,爸妈辛辛苦苦忙碌都是为要脸面争光彩,贪图的喜庆。结果弄巧成拙,出钱出力不讨好,女婿给老丈人难看,颜面丢尽不说,在镇上也落下谈笑话柄。
汤嘉莉盼星星盼月亮似的,好不容易盼到结婚这一天。她准备把女人的贞洁在新婚的第一夜献出,自己也想尽情享受尝试男女媾欢的那种滋味。郑星远也许太劳累了,一夜没有动静。东方露出一丝亮光,鸡叫三次,街面上似乎有了响声。新的一天即将开始。郑星远挪动一下翻了个身,脸朝着她。汤嘉莉轻轻拍拍他的脸,郑星远睁开惺忪的双眼望望她,似乎没有清醒。汤嘉莉主动贴紧,双手解开他的内裤插进内铛,低声柔情说,“今晚是咱俩的新婚之夜。”她在提示。
郑星远好像酒醒之后恍然大悟,这才想起他与汤嘉莉结婚。于是迫不及待……不到五分钟,郑星远下来。
“平时如饥似渴,这回甘泉降临咋不呢?”他叹息。
“不用急消停些,这几天也许太累了。”汤嘉莉安慰。她沮丧。
“你和桃花在一起也是这样?”她脱口问道。
“强硬得很。不论什么姿势,都勇往直前……”郑星远自豪地说。“这些年想你想疯了,攒住劲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……”
“也许太激动了,适应适应就行了。”
一连三晚,郑星远接连失败。他的心情越是焦急,适得其反。汤嘉莉第三个夜晚,她忍耐不住说出一句:“你这么没用。”
郑星远的自尊受到伤害,他唬地坐起忿恨地抽根烟。怒道:“归根结底都怪你。”
“你自己没本事,怎么歪怪到我的身上?”汤嘉莉驳斥。
“想你得不到你,**排泄,不知哪儿出了问题?”
阳痿。首战失败时,汤嘉莉就想到这个问题。她看了不少关于男性病的书籍,阳痿可以说是男人的常见病。十个男人九个具有,只是程度不同或轻或重,大多是间歇型。引发这种病因很多,有的劳累过度,有点心理障碍,有的**频繁。稍加注意调整即可解决。只有先天生理上的阳痿难以治疗。郑星远显然不属于后种。桃花怀孕便是最好见证。她准备回城配几副药方给他治疗。
郑星远三天婚期抑郁苦闷的情绪,竟然使发到老丈人的身上,而且当着那么多的街坊乡邻的面,汤嘉莉的脸挂不住了。刚结婚的新姑爷就这么不通情理顶撞老丈人,将来这半个儿还能为二老养老送终吗?汤嘉莉不能原谅。
两人来到谯城新婚的小屋里,汤嘉莉放下包裹,倒床睡起。任凭郑星远怎么劝说也不愿起床去拜见公公婆婆。
“新婚回来怎么说也的去咱家拜见公婆吧。”
“要去你去,我不去。”
“咱爸咱妈还在家等着呢,若是我一人去了,准会知道咱俩闹矛盾。咱俩的事咱俩解决,不要闹到父母那里去。”
“你不当着咱父母面喘谬腔?我也能这样做,你能行初一咱也能行出二。”
“求求你了,饶过这一次,去咱家应敷过大场面,回小家你怎么任性惩罚都行。”郑星远坐在床边不住摇晃着汤嘉莉,汤嘉莉嫌烦:“过一边去,甭碰我。”汤嘉莉干脆拉起被子把头蒙上,要不是郑星霞来了,汤嘉莉绝不会给郑星远的面子去郑家拜见二老。
一个新婚蜜月小俩口别别扭扭的,郑星远越是发急,越是一败涂地。
汤嘉莉不痛不痒浑身难受,忍不住嘟囔一句:“以后不行别来**,你在折腾人吗。”她不能再往深处讲,男人的自尊不能伤害。
郑星远喃喃自语:“咱和桃花每次都很成功完美,而且连续作战,仍然情犹未尽。”他在流连忘返回味过去的生活。汤嘉莉装作没听见,她不想纠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自寻烦恼。
新婚蜜月后,恰逢赶上全厂女工年终体检,少妇们拿到体检报告单三五成堆切切自语。柳桠枝凑到汤嘉莉的身边低声问:
“你检查的咋样?”
“一切正常呀。”汤嘉莉回答。
柳桠枝伸手把她的报告单夺过来扫一眼朝她狡黠的笑笑。
“蛮好,你家星远知道心痛女人。”转而阴沉着脸说。“这回他再花言巧语阿拉都不会同意,宫颈深度糜烂。医生说了,万一感染容易癌变。阿拉不想为他伤害身体。”
罗玉珍站一旁深有同感,附和:“这些男人拿咱们女人当发泄工具,一点不节制,以后不能再百依百顺他们了。”
汤嘉莉的报告单上写着宫颈无异常。妇科医生还关心问她:“没结婚吧,年龄不小该考虑终身大事。大龄女青年不利于生育。”她听了很伤心。郑星远得了心理上**障碍,一直没有成功。这时安琪拿着报告单东张西望,看到汤嘉莉她一阵风跑过来。
“汤姐,你看看咱的报告单咋回事?”
汤嘉莉接过看了。
“医生说咱的身体一切都正常,没有妇科病,结婚几年咋不怀孕呢,断定是咱家那口子有问题。”
之前,安琪找过汤嘉莉,她响应政府号召,只想要一个孩子,趁着老婆婆身体还健康,早把孩子生下带大,也省了她们的事。一年一年过去,肚子迟迟不见动静,她发急。汤嘉莉建议两人到医院检查。安琪的男人坚决不肯,一口咬定自己没问题。安琪体检过了,女人没问题,那男人一定有原因。
“汤姐,哪天有空请你去咱家劝劝咱那口子,去医院一趟,子丑寅卯见分晓。”安琪始终把汤嘉莉当姐看待,她老沉稳重,又是厂医。
汤嘉莉心里烦躁,自己家的事还没有烦好,哪顾上别人。随口问:
“你宫颈咋样?”
“医生说一切正常,连处女膜都完好无缺。”
“你再说一遍。”汤嘉莉以为听错,结过婚的女人怎么会处女膜不破呢。安琪将医生话原原本本重叙一遍。汤嘉莉明白了,便深问。“你俩咋样结的婚?”
“天天晚上在一起睡觉呗。”安琪答。
“不在一起睡觉,到门外站着的?”汤嘉莉对安琪的回答不满意,反冲她一句。“我是问你们在一起行房了吗,医学上叫**?”
安琪睁大眼睛呆傻望着似乎不懂:“他要扒咱的裤子,咱害怕没依他。”汤嘉莉哭笑不得。都说人在世上两样事不用学,吃奶**。可安琪例外,纯粹痴呆一个。
“男女不**咋会有孩子?”汤嘉莉俯在安琪的耳朵边低语一番,安琪面红耳赤羞愧难容。
自己家男人的问题,汤嘉莉清楚那是心理上障碍引起阳痿,不是大毛病。郑星远渴望得到她,而没能满足,经常****,或是梦幻遗精,久而久之憋闷成疾。汤嘉莉在乡下治过这样的男性病,用的是民间草头方子,疗效极佳立竿见影。汤嘉莉为郑星远配置一副,用煤炉文火煨制,到了晚上她把汤药端给郑星远。
“好好的我喝那苦药干啥?”郑星远不认输。
“好好的,为啥房事不行,中药见疗效。”汤嘉莉像哄孩子似的劝他喝下。
“郑星远与汤嘉莉的新婚之夜,你却梦呓喊起谢庭雨,是你造成我的心理障碍。”郑星远终于说出心里话,他对谢庭雨一直耿耿于怀。汤嘉莉不相信,自己会在梦中呼喊谢庭雨。说心里话,他对谢庭雨有感情,虽然他对她极大伤害,她仍然对他不记恨。在切身利益面前,谢庭雨抛弃了她,她能理解。残酷的现实犹如严寒的冰霜,爱情幼嫩的萌芽在它面前显得多么脆弱,怎能经得住无情的摧残。她忍住疼痛,把它当做一场恶梦。过去了,一切都过去了。伤痛结痂,慢慢恢复了原状,她相信在新婚之夜不可能呼喊起谢庭雨的名字?不会的,绝对不会的,一定是郑星远深刻的成见造成了幻觉。男人心眼就是这么狭隘,她和谢庭雨只是短暂的恋爱,有过肌肤之亲。而自己与桃花床第之爱造成怀孕,就可以不作痛悔深究?汤嘉莉不想和他分辨,采取回避忍让置之不理。
新婚几个月小俩口都在家中吃,尽管两人伪装得天衣无缝,汤嘉莉担心被他们看出破绽,多次提出要单独开伙。郑母不同意:“多付锅灶多项开销,一大家在一起搅和节省。再说嘉莉上班再忙着家务,做妈的心痛。”郑星霞鬼心眼多,最先发现哥嫂的苗头不对,趁着医务室清闲,摸进药房。
“嫂子,你和咱哥的关系咋样?”郑星霞单刀直入地问。
“问这干啥?小俩口刚结婚哪有不好的道理。”汤嘉莉笑说。
“不见得,我看咱哥对你好像不咋样。”
“结过婚,宣布罗曼蒂克的浪漫结束,进入真实平淡的家庭生活。再不会像谈恋爱那样卿卿我我亲密无间?”
郑星霞摇头不相信。
“举例说明,从哪里看出你哥对我不好。”汤嘉莉反问。
“我也说不清楚,总之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对你不太热烈厚爱深情。”
“你精明过搁了,你哥对我好着呢。”
“如若我哥对你有什么说出来,叫咱爸妈收拾他。”
这话说了没多天,汤嘉莉与郑星远发生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,起因很简单。罗玉珍急等着用钱,凑齐十二个小姐妹参会。每人一月十元钱,一年结束。会头是罗玉珍,一百二十元第一个月归她用,其余摸阄。汤嘉莉不等钱用,甘愿放弃最后一个收尾。汤嘉莉拿到一百二十元后,恰巧杨小军送来一张上海表票,汤嘉莉想到父母养活自己这么大了,应该有点孝心,送块表作为纪念。她与郑星远商量。郑星远当即反对:
“在咱父母家吃喝一分钱不交,你却给自己家人买那么贵重的东西,他们知道了啥想法?”
“做女儿的孝敬父母天经地义,他们凭啥反对。再说我们结婚,咱家花了那么大的开销,送块手表略表心意。”
“那是你父母心怀叵测,想在清流镇摆谱争脸面。出门的闺女泼出门的水,干嘛显摆那么大场面,把我都折腾得脱层皮。”
“你真是个白眼狼,前脚进门后脚吃人。咱爸妈屙屎烫你牙了。”汤嘉莉恼怒。
“咱心里**似的,你爸妈对我不满意,怎么看都不顺眼。天不遂意事与愿违,看上眼的却没上门,被咱这个涨眼的冒名顶替。”郑星远把老账又翻出,阴阳怪气。
“男子汉大丈夫,胸襟一点不开阔。陈芝麻烂谷子,倒腾那点小事烙饼都翻糊了,有意思吗?”
“他能做咱就能讲,不说心里憋闷慌。”
“咱父母不如桃树婶那样会做人,丈母娘看女婿,越看越欢喜。你和她们过去吧。”汤嘉莉被逼急了反戈一击,正中要害,郑星远蹦跳起来。
“你当我不敢。桃花虽然是农村姑娘,她单纯朴实比你温柔体贴百依百顺,不像你胸有城府,暗藏心机阴险毒辣。别以为自己是诸葛亮,别人都是阿斗。你做的那些事,我全知道。”
“话说到这份上,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,你就不是你妈养的。我是怎么个暗藏心机阴险毒辣的?”
“你敢骂我。”郑星远话落手到,他打了汤嘉莉一个嘴巴。汤嘉莉哪能饶他,扑上去与他厮打。改建的新婚房不隔音,竹竿裹草的泥巴墙。隔壁邻居放个屁都听得清清楚楚,这么的响动,咋能听不见。邻居过来拉架,才将两人拉开。郑星远和汤嘉莉在厂里算是有头有脸的人,半天时间小俩口打架的事,满城风雨。
